［赤安］不死生物与爱与智齿（5/6）
＊爆字数，超级长。
＊全是扯淡，不要认真。
＊终于只剩最后一章了……应该
11.
以赤井的能力，动用一点手段让他的私人直升机能够自由地飞遍全球并不难。在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后，降谷拉下眼罩，发现自己降落在了克里特岛最南端的一个小镇里，某栋居民楼的屋顶上。他们拿着行李从飞机上跳下来，赤井转过头向飞行员挥手致意。那是一个一战时期的飞行员，因为恋空而不愿离去，最终留下来给狼人专职开飞机。雇佣亡灵的好处在于就算没有燃料他们也有办法让飞机飞起来，美国大兵向赤井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飞回东京，而赤井则转过头看向降谷。吸血鬼也正看着他。他挑了挑眉毛：“所以你说的’好地方’就是希腊，你的老家？”
“对。”
“这倒是可以理解，但我怎么记得这里前两年刚破产？”
“并不妨碍我们在这里停留。”赤井回答，“而且人们的生活其实仍然过得不错……你看。”
小镇街边原本人烟稀少，但在听到直升机的动静后就渐渐有人聚了过来。他们面色红润，不少人因为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场景而有些兴奋地指指点点，脸上止不住地透出高福利社会所带来的安然感。降谷零“啧啧”地赞叹了两声，狼人则一声不吭地看着面前的景象。虽然这样说，但赤井其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到这里来过了。他深吸一口气——太久了，他几乎不能把这里和他曾经认识的地方联系在一起。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所以。”过了一会后吸血鬼开口，在他们把全部的镇民都引来之前。他四下看了看：“你在这里有一栋别墅？庄园？”
“都没有，我们不在这里长居。”
降谷扭回头：“不在？”
“我在这个国家确实有一所住宅，但不在这里，在北边。”赤井泰然自若地拿出手机，打开Google Map。他难得地微笑着，用指尖在地图上虚比了一道轨迹：“我说了，我要给你推荐这个地方。”
“没介绍风土人情怎么能叫推荐呢。”他继续道，以对于一个狼人来说过于话多的方式，“按照我的设想，我们可以先在这里呆两天，看一看爱琴海，坐着船逛一圈，接着北上去圣托里尼岛看日落，在米诺克斯逛逛集市，接着调转方向往东，去苏尼翁角和伯罗奔尼撒半岛参观遗迹，然后……”
“停停停。”降谷瞠目结舌地打断他。他像第一天认识赤井似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不会以为我忙着换地方是为了度假吧？”
“……然后我们搭火车，从雅典穿行而过，一路向北。”赤井自顾自说完后，神色平静地回答他，“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向你保证，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人会打扰我们。”
“一整个国家？你还真好意思夸这么大的海……”
“降谷君。”赤井说，“你对爱琴海感兴趣吗？”
事实证明，希腊确实是个好地方。
降谷零缩在火车车窗旁，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树木。他们正坐在从伯罗奔尼撒开往雅典的火车上，车窗两旁的景象飞速地倒退，溶解成由树木与光交织成的幻影。他盯着它们看，直到属于夜行生物的眼睛开始发疼。他揉揉眼睛，稍稍再往后退了一些，躲进阴影里，然后继续贪恋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直到冰凉的金属碰上他的脸颊。他转过头，狼人正把一副墨镜递给他。
“戴上吧。”他说，“会好受一点。”
降谷犹豫了一下，接过眼镜戴上。钴蓝色镜片隔绝了一大半光线，同时也折损了眼前的风景。降谷叹了一口气，然后打了个哈欠。这两天他坚持黑夜睡白天起的人类作息，倒时差并不顺利，在路上时常犯困。
“有时候我真讨厌自己是个吸血鬼。”他半是情不自禁，半是迷迷糊糊，“不过人类的科技挺不错的……”
赤井难得温和地看着他。降谷现在的样子让他想到他几周前在爱琴海边，那时候吸血鬼也是这样缩在一把大得吓人的遮光伞下面，看上去比那些以白为美的东方姑娘还要怕晒黑，配上他偏暗的肤色颇有喜剧效果。他懒洋洋地看着海水的颜色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换，从清澈的勿忘草色开始沿着色阶一路下滑，时不时被粼粼反光晃得眯起眼睛。这并不舒服，但降谷看上去心情很好。他可以坐在那边，叼着一支当地特供的地中海风味冰棍（三个月大的婴儿血制成，价格惊人），一动不动地呆上一整天。他们在那里等了五六天，终于等到一回风平浪静，趁机坐船出海。降谷坐在一条小渔船的船舷边，弯腰去拂透明的海水，爱琴海摸上去就像他的体温一样凉。赤井借来钓竿，他们就穿上鱼饵垂钓，没想到钩上了一条巨大的蓝鳍金枪鱼。吸血鬼一时不慎没控制好力气，单手就将那条长达一米半的大鱼拖出了水面——蓝色的鱼在空中划过，甩下一大串水珠，“咚”地一声落在遮阳板上，然后咕噜噜地滚下来砸进船舱，就像一枚炮弹。不用说也知道，开船的渔夫被他吓坏了；幸好吸血鬼的反应足够灵敏。他立刻编造了一种“会让人产生巨力的怪病”，绘声绘色地给它按上了一串类似于“解离性人格障碍症”和“二十一三体综合症”这样让人似懂非懂的名字，并声情并茂地讲述了这个疾病给他带来了多么大的困扰。吸血鬼作为黑暗种族中以奸诈狡猾而出名的一枝独秀，自身修养极好，谎话也说得真心实意——小时候被当成怪物孤立啦，身边的人因为歧视他不愿意与他交流啦，曾经喜欢的人却因为他的病惧怕他啦……总之在这天结束了之后，善良的渔夫不仅答应了他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还一脸正经地拍了拍赤井的肩。这个满脸皱褶的老渔民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英语对他说：
“要好好对待他啊，小伙子。”
降谷站在一旁，有些诙谐地向他挤挤眼睛；没想到赤井却没有配合他。正相反，在出神地瞧了降谷一会儿后，狼人转过头，非常认真地用希腊语回答渔夫：“我会的。”
火车呼啸着穿过希腊南境，他们在清晨时分到达雅典。吸血鬼在火车上睡得不好，被狼人带着在宪法广场旁观赏卫兵的交接仪式时直打瞌睡。赤井把他扶回酒店，蹉跎了一天，第二天又去古集市转了一圈。景点门口有几个小贩站着兜售纪念品，降谷一看到他们就精神抖擞。他把单反相机塞进赤井手中，摩拳擦掌地撩袖子；赤井就配合地站在那儿，摸摸口袋里的钱包。吸血鬼的希腊语说得像糖心蛋似地半生不熟，杀价全靠气势，不一会儿拿回一张象牙白色的立体贺卡，八角形的风之塔稳稳当当地站在薄薄的纸上。景区很大，他们花时间去参观了凯拉米克斯遗址和奥林匹斯神庙，接着再在集市的所在地拍了两张照片。从凯拉米克斯出来时降谷忍不住对赤井说：“看看那墓地，睡在那么小的棺材里一定很不舒服。”
赤井秀一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在床上铺了十二层天鹅绒羽毛垫的吸血鬼，没有说话。
第三天他们去了跳蚤市场。降谷零走进里面就像投入了血池的怀抱，双肩包鼓胀到拉链拉不上，他们只好一人兜了一手小东西走回去，一路上引来人纷纷侧目。他们在酒店里又休息了一天，找了两个家政妖精前来做了一套按摩，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准备畅游卫星城。
那里有帕特农神庙，雅典的最高处，曾经辉煌的象征，随着岁月留下来的，帝国的遗产，也是赤井首次开始尝试与人共处的地方。而在明天之后，那里会又多处一份意义。
他们走到目的地时，表上的时间已经指向黄昏了。
彼时太阳正落得个半悬在空中，沉沉地压在帕特农的房顶上。夕阳下作为支撑的四十六根石柱被染上霞光，残垣断壁则被映成泛金的玫瑰石。旅游淡季游客不多，降谷坐在高耸的台阶顶端，就像坐在一座金山上俯瞰脚下的城市。从上往下望，街上车来车往就像一大群蚂蚁在排队搬家。吸血鬼一手撑着地，另一手拿着一个易拉罐，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着罐口。赤井站在一旁。赤井侧眼看过去，上面明白地写着：番茄汁。
狼人看看那行字，再看看吸血鬼。降谷零注意到他的目光。他冲赤井晃晃罐子，液体发出清脆的咕嘟咕嘟声：“偶尔我也会吃点人类食物。”他说，眼睛里有笑意，“权当调节生活。”
“你这几天的心情一直出人意料地好。”赤井说。
“什么时候狼人也会读心了？”降谷半真半假地抱怨，然后咧开嘴，“我是柏拉图的粉丝。不过我想你大概没见过柏拉图？”
“没有。”赤井回答。他走到降谷身边坐下，“我从没看到你心情那么好过。”
气氛就如同蒸腾的水蒸气通过冷凝导管一般地凉下来。吸血鬼察觉到了什么，扭过头来看他。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然后降谷硬邦邦地解释：“其实我想找个地中海国家看看很久了。”
“嗯。”赤井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他没有买帐，因为过了一会儿他又锲而不舍地问，“为什么？”
降谷移开视线，又挪了回来：“因为你陪我来旅游了？”他在“你”字上加重音，显得意味深长，甚至装模作样地飞了一个wink。
这仍不是赤井想要听到的，却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十三世纪中期黑暗种族之间曾经流行过一个谚语：黑曜石可以撬开一切，包括金箱，银锁和铁柜，唯独撬不开吸血鬼的嘴。那时赤井以为这话是在描述血族那比金刚石还要坚硬的牙齿，直到遇见降谷零后狼人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甚至觉得降谷极有可能就是这句谚语的原型。
降谷零最大的本事，就是没人能让他回答他不想回答的问题，谁都不行。
赤井非常清晰地知道，到这个地步他就差不多该放弃了，因为降谷还没有准备好，也因为他习惯了对吸血鬼通情达理。但这都不是今天。今天是赤井选定的摊牌日，也是他要死磕到底的日子；降谷也许不太清楚，不过狼人已经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非常非常久。
“我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这还是一栋完整的建筑。”过了一会儿后赤井说，“它还很新，才刚被建成一百年，石柱白得像雪，每天有人来洗刷它。”
他坐在那里，看着晚霞继续说：“那时候基督教还没有兴起，人们普遍崇拜希腊诸神，这里是希腊最高的地方，所以帝王们也最喜欢就在这里举行祭祀仪式。”
“亚历山大也是这样。”
他对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之一）直呼其名，若是被别人听到可能得惊掉下巴。但在场的两位都不是什么普通人。赤井顿了顿，继续说：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最早的时候在亚历山大的手下做事。”
“我是在差不多三百二十岁的时候遇见的亚历山大。那时候他才十五岁。我被腓力二世安排在他的护卫队里担任护卫，奉国王的指令监视他。亚历山大聪明得惊人，拥有无可匹敌的学习能力和精湛的指挥能力。他性格自信，爽朗，是天生的领导者，我们很快成为了朋友。那才是我下山后的第三年。”
“马其顿王国对我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国家。”赤井平静地叙述，“那时候的我初出茅庐，为这个国家而骄傲，也不知道对一个地方产生归属感是危险的。我与亚历山大交流甚密，并向国王隐瞒了他的野心。五年后腓力二世逝世了，亚历山大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个国家的帝王，而我则成为了帝国的将军。我率领着一支部队跟随亚历山大南下，把底比斯的反抗扼杀在掌心，然后在那一天我跟随着亚历山大第一次踏上了这座神庙。”
“那时候夕阳也是这样洒下来，把雪白的立柱衬得像一座神殿。亚历山大站在我前面，气势恢宏地面向军队发表讲话，而我就待在一旁，想，这就是我所拥有的。”
“我当时太年轻了，没有经验又容易得意忘形，而且没有人曾经教导过我不能跟人类离得太近，所以后来一些事情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
降谷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不死生物与人类保持距离一直是黑暗种族之间心照不宣的规矩。人类会害怕他们不了解，且与他们不同的生物，这不是他们的错，而是自我保护——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在尚未开化的时代生存下来。异类是无法安稳而长久地在其中生存的，就算挨过了敌视和不信任，也没人能敌得过时间。只是那时的赤井还不明白那些。在亚历山大大帝掌握统治后的第十五年，军队终于抑制不住恐慌而发生了叛乱。人们用惊惧的眼神看着他没有一丝衰老迹象的脸，而帝国的君王则用最铁血而不留情面的方式镇压了叛乱。亚历山大坐在高大的，灿金色的车辇上，面色发寒地俯视着他曾经的部下。而他就像十几年前一样，骑着马，顶着一具同当初别无二致的皮囊，面无表情地等在对方身后。
当天晚上，马其顿王国的国君私下里召见了他，然后他连夜离开了雅典，再也没有回来。
“我答应他，等到再回去看他的时候，带着我的妻儿一起去见他。”
“亚历山大去世那年，我正在东方帮一个叫’赵’的国家打仗。那时候消息闭塞，我一直等到几百年之后才得到确切的日期。我再也没有回去，但我一直牢记着那个约定。”
从那以后他有过几届恋人，他们大多数是人类，偶尔穿插一两个大自然的选民——狐狸，或者花豹。但这些都不是能够长久地陪伴他的人。他们的寿命不均等，所以他们只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降谷看着他。这时候即使他还想装傻也不能了。他用目光扫着赤井的脸，他的高鼻梁和狼族特有的绿眼睛。这平日里总显得森然的眼睛现在分外地温暖。
所以我才不跟狗交流。一瞬间降谷有些自嘲地想，他们从来都不给你逃走的机会，从来不给。
“但你现在回来了。”他说。
“我回来是因为我觉得，我终于遇见那个合适的人了。”赤井回答，“但我不知道那个人愿不愿意让我把他介绍给我曾经的挚友。”
“我知道他还有很多秘密，但我不介意，我愿意继续等到他准备告诉我的那一天，我不后悔。”
“虽然我很希望他现在就能够告诉我，但选择权永远在他手上。”
他没什么可以说的了，所以他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对方。黄昏中的吸血鬼凝视着他。倾斜的阳光掉在他淡金色的头发上，一如那晚在纽约的月亮。
他只能答应——他又哪里有别的选择呢？从很久以前开始。
“你是故意的。”最后他指责说，“离开这里那么久，你根本不可能还有办法给我介绍这个地方——你就是故意的。”
“我查了很久的旅游资料。”赤井承认道，很坦然地。
降谷瞪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在落日余晖里再次审视脚下的土地：“我应该面向哪里做自我介绍？”他问。
“这里。”赤井举起手臂，指向神庙大门的顶端。降谷零看着那里，轻轻地挥了挥手。
“嗨，呃……亚历山大……陛下。”他说，小心翼翼地咽了一口唾沫，觉得自己傻气得可以，“我是降谷零，赤井秀一的伴侣。”
TBC
